全球市场经济为何失败？

文丨战小锤

一、作为一种奇技 yin 巧的市场

一种流行的观念认为，应当在自由市场和政府管制之间寻求平衡。

我们为什么需要市场？似乎是因为市场可以用金钱激励人做大蛋糕，有效率。

但是缺乏秩序，容易出现混乱、经济危机、不道德、不环保等，像个傻傻的机器。

做正确的事，比有效率地做事，更重要。

因此，我们需要有「另外的机制」来操作市场机器，决定具体做什么、如何做。

——总结起来，就是「秩序为体，市场为用」。

具体的，如各种国有化、限制、鼓励、引导、保护、保障等措施。为了能及时改进这些措施，还有选民投票等大杀器。

全球国家或地区，在操作市场这个傻机器的时候，普遍用的都是这套「秩序为体，市场为用」。

很不幸的都失败了。

从美洲到非洲，几乎所有地方都陷入了经济停滞，或由富返贫，社会保障也呈瘫痪趋势。

面对这些失败，人们反思，市场和人性有缺陷，「另外的机制」还不够成熟。

人们猜测，这是经济发展固有的规律，到了一定高度就会自然停滞。

人们相信，这是为了公平正义、保护地球必然要付出的代价，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。

但其实错的是整套框架，把秩序的来源搞错了。

二、作为人自己选择的手段的市场

秩序源于个人。市场只是人实践秩序的手段，既不是秩序的来源，也不会破坏秩序。

你以为「另外的机制」在操作市场，其实是在妨碍个人。

秩序是什么？秩序不是整齐好看，而是要实现目的。

谁的目的？

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，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秩序。

人有很多目的，并不都能实现。因此人会对目的排序，一些更重要更急迫，一些可以推迟或放弃。

按照你对目的的重要性排序，去尽可能多的实现你的目的，就是你的秩序，就是「做正确的事」。

当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去行动、筹划、取舍、付出，你就在实践自己的秩序。

你的生活的秩序，源于你自己。你可能会犯错，你可能有缺点，你可能和别人有不一样的爱好和目的，但只要你不侵犯别人，这些都不是他人暴力干涉你的生活的理由。

只有在这个意义上，我们才能理解什么是社会秩序，以及什么是对秩序的破坏。

社会秩序就是个人秩序与个人秩序的和谐共存，尤其体现在自由市场上。

而通过侵犯财产权，破坏某人的个人秩序，也就同时破坏了社会秩序。

市场不是一架机器。人不是机器零件，被人为设计的市场化改革组装成市场。

所谓的市场，不过是活生生的人为实现目的做出的一切行动当中，与他人有交易的那一部分。

真正的市场化，不过是互不侵犯，允许人自己选择。

人不是一定要和他人交易。老死不相往来（脱离社会），或者相互烧杀抢掠和奴役（反社会），也是有可能的。

是人为了自己的目的、经过自己的判断，选择离开一人世界的孤岛、与他人和平地交易，这才形成了市场，也形成了这个广大的社会。

每一次具体的市场交易，都是人自己选择的手段，实现自己目的的同时也帮助他人实现他们的目的。

那么，自由市场会扰乱人自己对目的的重要性排序，让人违背本心，放弃更重要之物吗？

不会。

你可以想象，一个人，从孤独的荒岛来到有自由市场的社会，他对各种目的的重要性排序——为了什么可以舍弃什么——不会因此而改变，他依然按照自己的秩序去行动。

市场仅仅增加了他实现目的的手段，导致有更多更重要的目的可以实现。

你以为他增加了赚钱的欲望，其实他是增加了通过赚钱实现目的的手段。

你以为他为了赚钱舍弃了重要的东西，其实必然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。在荒岛上固然是不需要卖肾，因为即使割了自己的肾也没什么用，而绝不是因为肾特别的重要，也不是因为荒岛是不需要取舍的天堂。

你以为他增加了新的消费的欲望，其实他是增加了通过新的消费实现目的的手段，可能有更重要的目的得以实现。如果他在荒岛上没想过这个目的，也只是因为缺乏必要的手段，想都不敢想而已。

一个人对目的的重要性排序确实不是固定不变的，但绝不是因为市场交易有什么系统性的不良影响。

市场确实不是秩序的来源，市场只是人实践秩序的手段；但市场也不干扰人的秩序。

反市场的人鄙视的营利活动，实际是要满足他人较重要的目的。如果亏损了，说明产品价格低于生产要素价格。而生产要素的价格较高，说明原本有更重要的用途，比如可以生产其他更重要的产品。

反而是「另外的机制」让权力钻出了笼子，鼓励系统性的暴力侵犯，阻止人们追求自己重视之物，才会破坏秩序、败坏道德，也得不到公平。

三、一切高大上的社会目的，都是日常的个人目的

错误的经济学，不知道什么是活生生的人，当然找不到秩序的真实来源。

他们以为市场是个人之外的力量，人被这个力量安排成消费者、老板、工人等各种型号的市场零件，只能靠天吃饭，祈祷别人有良心、有需要。

所以他们要召唤另一个个人之外的力量——所谓的社会——来实现个人无法通过违抗市场力量去实现的目的。

但是既没有个人力量之外的力量，也没有个人目的之外的目的。

一个人之外，是其他人。个人之外，既没有市场，也没有社会。

所谓的社会目的，比如发展经济、处理经济危机、保护环境、公平正义，都是个人的目的。

不是超凡脱俗的目的，而是很普通、很日常的目的——是每一个人自己的经济，自己的环境，自己要的公平正义。

所谓的经济活动，就是人根据自己的目的排序——考虑各种需要，权衡当下与未来——做出的生产、消费、储蓄投资。

对每个人来说，参与市场交易，没有增加经济活动，只是增加了经济活动的技术手段。

比如一个人的「种田 + 捕鱼 → 吃饭 + 吃鱼」和有市场交易的「种更多田 → 吃饭 + 吃鱼」相比，市场交易不过是另一种吃鱼的手段。

参与市场交易，甚至都没有增加交易，只是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易。一人世界固然是没有市场交易，但为了吃鱼或为了别的，同样要有所取舍——广义的交易。

当一个人参与市场交易，其实是把自己的全套经济活动的其中一部分外包出去，因为他判断这样做更好。

那么，什么是经济发展？经济发展的动力在哪里呢？经济危机的因素在哪里呢？

同样不在市场，而在个人。

一个人在荒岛上，如果生产能力提高，能实现更多目的，就是经济发展，没什么进步就是经济停滞，更糟则是经济衰退。遇到了天灾或重大决策失误就是经济危机，调整决策、重新振作则是经济复苏。

参与市场交易的每一个人，依然可以判断自己的经济是发展还是停滞、衰退，是危机还是复苏，是否需要调整决策。

在自由市场中要做出这样的判断，与一人世界相比，并不会更难，也许还更容易了。虽然内容和方法都有所不同。

所谓的社会经济的发展或危机，只能是指个人经济的普遍状态。

一人世界显然是没有什么系统性的经济危机的，只有天灾和重大决策错误会导致经济危机。

有自由市场的社会也没有系统性的经济危机，反而更稳健。（对于众所周知的反对意见，要清楚完整地说明这一点还需另起一篇。）

一般来说，经过市场竞争筛选的企业家们，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决策错误，也就不会出现社会经济危机——这正是人们把经济活动外包给他们的原因。能力较低的人，影响也小。

反而是「另外的机制」经常干扰人的决策，甚至直接动手，阻碍人们生产他们最想要的东西，才会造成系统性的停滞、衰退和危机，比如传说中的大萧条。

那么，环保呢？

环保也是个人需要。它包括：1、你的生活环境的安全和卫生；2、你的资产（比如土地）的某些使用方式。

因此环保是消费和储蓄投资（为了未来的消费）的一部分。

也只有从是否有利于实现人的消费和储蓄投资的目的的角度，我们才能区分一个改变环境的行为——几乎一切行为都会改变环境——是「破坏」还是「保护」环境。

因此从荒岛到社会，环保一直都在人的视野之内，是每个人全套经济活动的一部分，而不是现代人才能认识到的不得了的社会问题。

反而是「另外的机制」，经常干扰人保护环境。甚至国有化「官山海」，阻止人把自然资源纳入自己的个人秩序和经济活动，也就不会有什么像样的「保护」。

即使「另外的机制」注意到环保问题，由于反对个人的营利活动，无法根据人的目的排序区分「破坏」和「保护」，最终只能是随意「保护」。

那么，公平正义呢？

公平正义也是个人需要。比如：1、你的财产权不被侵犯；2、你自己做决定，自己承担后果，不为其他人的决定承担后果；3、你可以为他人提供帮助；4、你可以表达你的价值观，抵制你不喜欢或有害的行为和人，比如呼吁不再和他有任何往来，或不再购买他的产品；5、你可以要求他人为他的不正当行为，如欺骗客户卖假药，接受惩罚或承担赔偿责任。

自由市场符合这 5 点。这正是我们参与每一个具体的市场交易的原因。

你在帮助他人时，除了单方面的赠予，也可以选择和他交易，也可以选择各种慈善机构。以营利为目的的人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正当性或优异，或帮助他人验证真伪。总之，市场竞争可以很好地实现 3、4、5。

反而是「另外的机制」的各种措施可以很容易地违反这 5 点。

我没有把「你可以获得他人的帮助」或收入保障之类的放进来，因为这显然违反了 1 和 2，而根据这 5 点，其他人可以自己选择帮助你。

——这也是「另外的机制」容易出错的原因。只有认为某种价值观是社会的——其实是某人的——凌驾于所有人之上，用暴力侵犯他人的秩序才是正当的。

四、无知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无知却有权力

当我们离开一人世界，选择参与市场交易，我们并没有丧失完整思考自己的全部目的的能力，也没有放弃只靠自己的权利。

我们只是不需要经常那么做。

现代社会的物资如此充裕，品牌如此可以信赖，价格如此便宜而稳定，导致大部分时候，人们内心的预警机制没有启动。人们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些重要的判断——比如既没有生产也没有储备粮食。

但人不是零件，人随时可以改变决策，调整自己的经济活动，淘汰不可靠的交易对手，甚至在某方面退回到只靠自己的方式。

大部分人不需要知道经济学原理，不需要理解市场的运行。只要根据市场的表现就能做出很好的决策，即使是观念上反对市场的人也不例外。

缺乏经济学知识顶多交一些智商税，还不至于被侵犯财产权，也不会相互伤害。

但是这种无知的共识，使得人们获得了合法侵犯他人财产权的权力。这必然违背个人的目的排序，秩序崩坏由此而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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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：Briton Riviere，Tick, Tac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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